第七卷 虎女 03竹里(下)

云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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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伯不太信。他弱冠之年就当了涂宁宁的仆人,这几十年来他从没听说主人有什么旧识。而且眼前这位姑娘看着也就十八九岁,年纪对不上。他问:“姑娘有何凭证?”

    “这就是凭证。”崇明从厢房中走出,手里拿出一幅画。他来丛鱼山之前去找了趟赵宜真,让她凭着印象将涂宁宁的样子画出来。赵宜真并不擅长画画,幸好有姜忱帮忙,她才能画出八九分像。

    刘伯一见画上的人,眼泪再次夺目而出。的确是主人年轻时的样子,他是断不会忘记那张脸的!当年要是没有主人点化他们,他们恐怕早就落得个凄惨的下场了,哪里还能过上这般悠然自得的日子?这几十年来他们守着竹里山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等到主人归来。

    其他老翁盯着画像看了会儿,也开始交头接耳,揣测灵夙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崇明和灵夙迅速交换了个眼神。他们猜对了,虎女就是涂宁宁,也是刘伯他们口中的主人。

    唯有姜川不明白发生看什么,手里的瓜子也没刚才吃得香了。但他一向识趣,灵夙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没让他说话他乖乖闭嘴就行。

    灵夙拿出从赵宜真那儿得来的笔和砚台,问刘伯:“这是你们主人的东西,你见过吗?”

    刘伯接过,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一番,摇头:“没见过,不过这上面的图案有些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不过他想了许久,都没想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只好作罢:“哎,老啦,不中用啦!”

    “那涂宁宁是什么时候离开竹里山庄的?”崇明着重提醒,“这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找到她,刘伯您一定要仔细想想。”

    刘伯脱口道:“李公子死了之后,主人就再没回来过了。”

    李公子?灵夙和崇明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可惜刘伯似乎很忌惮提起这个李公子,不待崇明追问,他马上把话题揭过去了。

    姜川一直在旁边暗暗听着,见此情形,非常麻利地接过话:“话说刘伯,我每年都会来丛鱼山,听过不少关于你家主人的传闻呢,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说完他观察了一下灵夙的反应,灵夙好像并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于是他放心大胆地把他从猎人那儿听来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听到关于自己的往事,刘伯叹了几口气,思绪也跟着回到了几十年前,他们初次遇见涂宁宁的时候。

    “是有这么回事,我们当年确实盘踞在寨子里当过山贼,”刘伯眼神悠远,目光中充满了追思,“不过这故事不完全是真的。主人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从未苛待过我们。她把我们困在此处,也是为了点化我们,让我们行善事,赎罪过。”

    灵夙听明白了,山庄那一夜发生的事都是涂宁宁事先设计好的,目的是为了引山贼们走上正途。她问:“那你们被吃掉的那个同伴呢?”

    “你说的是阿柱啊?”刘伯摸摸胡子,笑了笑,“他没有被吃掉,主人那是吓唬我们的。”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阿柱真的被涂宁宁吃了,对她三分敬七分怕,可以说是唯命是从。直到十几年前,刘伯下山买东西,在集市上碰巧遇见了阿柱。那时的阿柱已经是个老人了,但他们还是凭着昔日印象认出了彼此。两人聊起往事,刘伯才知道,原来涂宁宁并没有杀阿柱,只是恐吓了他,让他永远不许作恶,也不许再回丛鱼山。

    “阿柱是穷得吃不上饭才当了山贼,他年纪小,胆子也小,入寨以来从未真正做过恶事,不像我们……主人应该是知道这些才放他一马的。怪我老眼昏花,没有早些看出主人的良苦用心。早知如此,主人在的时候我们应该更诚心侍奉她才是。”

    听了这话,灵夙并没觉得意外:“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妨说说那个李公子是怎么回事吧。”

    “这……”刘伯为难,“这毕竟是主人的私事。”

    崇明说:“如果你们还想见涂宁宁一面,最好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兴许灵夙能帮你们找到她。”

    “真的吗?”

    “看情况吧。”灵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不说随便你。”

    刘伯和其他老翁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抓住这个希望。他们已经老了,还能活多久是个未知数。主人对他们有大恩,他们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死之前见上她一面。

    “李公子名叫李展,吉州人士,是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书生。”刘伯缓缓道来。

    大约在二十年前,李展和仆人途径丛鱼山,因夜间行路不便,在竹里山庄借宿了一宿。彼时刘伯这群山贼早已改邪归正,一心向善。他们想到翌日就是涂宁宁来山庄收钱的日子,担心李展一个文弱书生吃了涂宁宁的亏,拼命暗示他离开。可惜李展愣头愣脑的,没明白他们的意思。

    翌日午时,涂宁宁准时来到了竹里山庄。山贼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但是发生了一件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惊人的事,李展竟然对涂宁宁一见钟情!

    后来刘伯回忆起这事,觉得在情理之中。涂宁宁美貌且风情,岂是一般人界庸脂俗粉能比?李展这样的楞头书生,见了涂宁宁定是走不动路的。

    接下来的几日,山中一直下大暴雨,这正合了李展的意思,给了他一个留在山庄的完美借口。他和涂宁宁爱上了彼此,在山庄度过了一段甜蜜日子。

    那是涂宁宁在竹里山庄待过最久的日子,往日里她来收钱,最多吃一顿饭就离开。也正是在那段日子里,刘伯他们和涂宁宁有了更多接触,对她的惧怕少了几分,敬重多了几分。他们发现,涂宁宁只要不变出那张吓人的老虎脸,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只可惜人妖殊途,他们不知道涂宁宁和李展的感情能持续多久。

    李展在竹里山庄住了一个月后,仆人提醒他该启程了。李展这才依依不舍地向涂宁宁辞行。他此番是接到任命,要去丛鱼山几百公里外一个叫豫成县的地方当县令,若是去晚了,恐要耽误正事。他向涂宁宁再三保证,到了豫成县他会马上将母亲接过去,向母亲禀明此事后来竹里山庄提亲。涂宁宁与他感情正浓,自然是他说什么她都信的。她拿了不少金银赠予李展,嘱咐他万事小心,她在竹里山庄等他回来。

    或许是怕错过李展的消息,此后涂宁宁便在竹里山庄住了下来。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行踪不定,经常一个人去山里,天黑才回来。因她回山庄一般都在戌时,刘伯便吩咐厨房,每天晚上戌时开饭,确保她回来能吃到热乎的。

    过了没多久,涂宁宁怀孕了。临生产时她离开了竹里山庄,几个月后带回了一个男婴。刘伯以前听人说过,妖产子时恰是身体最弱的时候,他猜涂宁宁应该是怕有危险所以躲进山里把孩子生下来了。他们帮着涂宁宁一起照顾那个男婴,一边等他的父亲回来接他。

    然而,直到孩子满两周岁李展都没有任何消息。老翁们私底下经常对李展破口大骂,骂他忘恩负义,辜负了涂宁宁的一番痴心。有一次被涂宁宁听到了,她笑着为李展解释,说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难不成这李展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灵夙问。

    刘伯冷笑一声,答非所问:“孩子三岁的时候,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