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青云路 6、敲竹杠

下廖林久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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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敲竹杠

    似乎是为了给傅恒一个补偿,也为了锻炼一下这傅家的后人,乾隆给陈道海派了个不大不小的差事。

    在乾隆抱得美人归之后的第二个月,在承德避暑山庄游玩的乾隆帝便接到了云南宜良县知县朱一深的举报,云南布政使钱度勒索大量银钱,倒致宜良铜矿亏空甚巨。

    不看不知道,一看火气就腾的一下冒上来,乾隆差点没把嘴给气歪了。离贵州铜矿亏空案才没过一年的光景,居然邻省云南也出这么桩事情,太可恶了。异常震怒的乾隆,当即传谕令侍郎袁守侗为钦差大臣,前往云南会同巡抚李湖查办此案。乾隆的上谕内容简单而明确:

    “云南现有查办事件,著侍郎袁守侗驰驿前往,会同署抚李湖秉公办理,钦此。”

    由此揭开了钱度等人贪污案的面纱。

    身为钦差的袁守侗倒也尽心竭力,在短短的两个月中把钱度一案给审理得基本水落石出:

    钱度身为布政使,不仅向辖下的各个铜矿勒索钱财,数目高达九千余两,更为关键的是,钱度还利用手中掌握的对缅战争支放银两的权力,每放银百两,扣除平余一钱七八分。积年放银二千二百万两,钱度本人即从中侵蚀四万余两,在布政使府邸处共搜出五万余两白银。

    但令乾隆恼火的是,两江总督高晋、江苏巡抚萨载等人在钱度老家江宁又搜出余银六万三千余两。这些钱充分表明了钱度这个云南布政使,他所贪污的钱财估计不止袁守侗上报的只有区区的五万余两。

    乾隆于乾隆三十七年四月二十二日谕令大学士刘统勋给袁守侗、彰宝、李湖发出廷寄,指责他们在审查钱度一案中,所得情节尚有不实不尽之处,却希图草率了事,很是不对。

    因为有这么个缘由,故乾隆把陈道海派到云南,也加了个钦差的职,由他转达自己的意思并督促袁守侗等人尽快更详细补充案情后结案并火速押解钱度等人入承德。

    这也是乾隆从另一侧面来考量陈道海的能力,人有多大才,才能授之以恰当的官位,这始终是乾隆信奉的一条守则。

    陈道海马不停蹄地星夜赶往云南,当他抵达桂林府城的当夜,钦差大臣袁守侗、云贵总督彰宝、云南巡抚李湖在总督衙门里热情接待了陈道海。

    云贵总督衙门大门外站立着四排侍卫,前两排是身着黄马褂的钦差大人的侍卫,后两排则是一身鲜明锦衣的督标中的精锐。护卫们腰佩刀剑,神情凝重地站于门口。

    陈道海刚进大门,钦差袁守侗便抢前迎了上来,笑着说道:

    “道海兄弟,多日不见,还想与你探讨一下诗词呢。”

    陈道海与袁守侗以诗结缘,自从陈道海他放出了龚自珍的己亥杂诗:“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之后,袁守侗便高看陈道海一眼,在京城二人走得极近。

    陈道海笑道:

    “回京之后时间多得是。”

    云贵总督彰宝也笑着说道:

    “钦差大人此次是因公来云贵,事务紧急,我这做主人的也不好劝您多游玩。以后得空来云贵,肯定要好好招待一番,包你把我这云贵山水玩个遍。”

    陈道海答道:

    “制台大人都吩咐我多来,那可求之不得啊。包吃包住包玩,这三包可不得了。哈哈。”

    云南巡抚李湖插话道:

    “你这可得说到做到啊。几时我向皇上讨个请,准你的假,咱们喝酒听戏游山玩水一个月。我就怕皇上一天也少不得你。”

    乾隆帝当前有两个侍卫最红,这两人还都是在銮仪卫当差,一个是和珅,另一个便是陈道海。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说这陈道海似乎跟已故的傅恒有点关系,这已经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陈道海本着不肯定也不否认的态度,两头得利。

    袁守侗及彰宝一左一右携着陈道海的手,并肩而进,李湖稍微落后一个身位。沿途护卫一齐躬身行礼。

    陈道海大乐,他在京城可没那么多人这么个奉承,毕竟只是个刚红的侍卫,哪有此刻和钦差、总督、巡抚携手而行的风光?三人一踏进大厅,廊下的吹打手便奏起乐来。到得二厅,厅中十几名官员都已站在天井中迎接,都是布政使、按察使、学政、总兵、提督等地方大员。作为品位最次的李湖给陈道海一一引见。

    酒过数巡,四人便先行离席聚于彰宝的书房内讨论钱度一案该如何继续进行下去。

    “诸位大人,刚才你们也看了廷寄,这该怎么结案还请尽快决断,小的可等着押解钱度去承德交差。若再拖延下去,怕圣上雷霆大怒啊。”

    陈道海反正身上也只肩负着督促之责,心头倒是一片安定。这钱度死不死跟自己没啥太大的关系,只是看着这些地方官员有点可怜,揣摩不透乾隆的意思,被乾隆给骂个狗血喷头。

    “道海兄弟,我等三人协商甚久,却是难以摸透圣上的心思。您可是久在皇上的身旁,是否能指点我们一番,也好让我等拨开云雾见日明啊。”袁守侗率先开口并朝李湖眨了眨眼。

    李湖只能一颗红心向着钦差大人,充当起先头炮来,他说道,

    “钦差大人您星夜驰驿云南,真是劳累辛苦,乃我辈之楷模。这身心俱疲一定要好生修养才行。不然皇上身边少了你这么位能干之才,实在是国家之损失啊!些许犒劳不成敬意,还望收下,这也是为了皇上,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为了您的身体着想。”

    这就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的意思咯!陈道海也不客气,被乾隆派到云南来,就是准备打捞一笔的。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李湖递过来的一千两银票,并无任何推脱之意。

    “

    道海兄弟,您久于皇上身边伺候,能否提点一下我们?这案情实在是令人头痛不已,皇上又催得急,哎。。。。”彰宝颇为愁眉苦脸地说。

    “是啊。这圣上究竟何意才是最关键的,不然这案子断不下去啊。”袁守侗附和道。

    这几个狡猾之徒,明明都已经知道皇上的意思,但为了怕担风险,还是要从自己这边拿到个准信不可,看来当官的胆子都是越当越小,也罢,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乾隆在陈道海临出承德之际,嘱咐过他这个案件的关键所在以及自己想要的结论。陈道海手指关节重重敲击着桌面,清了清嗓子,看了看在座的三位封疆大吏,诡异地笑着说道,

    “本侍卫临来云南前,皇上这么嘱咐我的:‘道海啊,你这次带着朕的旨意下云南办案,多有辛苦。等差事办妥当了,可以抽空好好走走看看玩玩。’我不是从没到过云南嘛,于是就请教皇上该看什么该玩什么。皇上说云南白族有个传统民俗很好,嘱咐我一定要仔细看来着,听说是什么竹杆舞来着,据说是用细竹来敲击的。。。。。。”

    陈道海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而在坐的三位官员可都是老江湖,乍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云南白族舞,竹杠,敲击,这不就是敲竹杆的意思嘛。

    个个放心中骂陈道海,真是个贪得无厌之辈,居然明目张胆嫌刚才的一千两不够,大方地勒索起钱财来。早知道让他与钱度一块作伴,都关到大牢里去。

    可这三位也晓得这位陈大侍卫最近红得不行,不给不行。

    三人对视数眼,还是彰宝暗中在袖口比划了个一字,余者二人都点了点头,于是还是李湖开口对陈道海说道,

    “钦差大人,这白族的竹杆舞确实好看,可我等皆公务缠身,无法陪同前往,不然您自个前往。当然有一点需提前告诉您的是,这观赏竹杆舞之时,按白族的规则观看者也必须配合着跳,每敲一下竹杆,需加点银两给起舞者,随后那竹杆就升高一截,最少也要敲五下,意味着五谷丰登,社稷安宁。您大老远的来一趟云南也不容易,不能让您出这么点钱,我们云南抚衙替您出了。”

    李湖摸了半天掏了张银票出来,光明正大地递给陈道海。陈道海心想你这位云南巡抚还真不是盖的,随便一编都能编个白族竹杆舞的规矩出来。厉害,不愧是当文官的。呵呵,这记云南竹杆还敲得真爽,一万两银票到手了。

    陈道海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便收了下来,然后正色地对袁、彰、李三人说道,

    “皇上在我临出京时曾经面谕过我,说这两江都搜出个五六万银两,怎么云南才搜出区区四万余两上报朝廷,莫不是搪塞朕或是他们几个审案官员中饱私囊了不成?”

    这句话一出,可把袁、彰、李三人同时吓得不清,立刻跪倒在地高呼道,

    “臣等冤枉,确实未有拿取半分钱案的银子,还请钦差大人代我等奏呈,我等三人皆乃清白之身啊!”

    陈道海赶紧上前扶起这些二品大员们,和颜说道,

    “其实皇上也知道你们这些下边人的苦处,但你们不能不给皇上面子吧。我琢磨着你们应该再让钱度多贪点银两才行,不然皇上可不肯结案的。到最后案子二次踢回到云南,你们这些官员的下场可就不妙了。”

    李湖有点冤屈地说道,

    “禀钦差大人,我们审问再三,那钱度在云南藏的银子真的就只有四万余两了,那其他的在江宁发现的六万余两皆是他养廉银所得,再怎么挖也挖不出来多少了。”

    “是啊,我看就算是把钱度在云南的一切房产卖掉也凑不出五千两银子来,实在是榨干了。”彰宝也附和道。

    “你们的解释我相信啊,我知道这钱度估计应该是被榨干了,可皇上不这么认为啊。”

    “那道海兄弟觉得我们要如何做?”袁守侗直入主题,索性让陈道海解决这个难题,他毕竟跟在乾隆身边,最知皇上的心性。

    陈道海沉吟片刻,装出有点为难的模样说道,

    “我这点子说出来,恐怕太为难诸公了。”

    “还请钦差大人帮我们这个忙啊。”李湖赶紧打蛇随棒上说道。

    “我想不如就由你们云南省的官员们帮那钱度凑凑钱,就当做姓钱的贪污的银子,也好向圣上交这个差。”

    陈道海这话说得让在场的三位都愣了,这可是要自家往外掏钱啊,凭什么那姓钱的贪污银子,到最后还要全云南省的官员都往外掏钱来弥补!而且这还不算是弥补,根本是乾隆在敲诈啊。难怪皇上会教那陈道海看竹杆舞,敢情皇上自己也会这一招云南式敲竹杆啊!

    三人赶紧出了书房在外头紧急磋商了好一阵后才进来,袁守侗开口道,

    “道海兄弟,刚才下边审案之人禀报,案情又有重大突破,在钱度的师爷叶士俊住屋床下搜出大量的钱财,大约估算有八万两之巨。”

    扯,真是会扯蛋,我这才说要追加点赃款,你们马上案情就重大突破。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可以回承德交差了。八万两,加上之前的四万余两,钱度总共贪污了二十万两,应该可以向天下人交差了。钱度这个大贪官,该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警慑官场!不杀不足以表明皇上的圣明!

    陈道海的一句话,立马让云南官场大破财,到钱案最终结束之后的一年内,上至总督彰宝,下至知县,每人都勒紧了裤腰带,缩衣结食地掏了近千两银子出来。恨乾隆那是不敢的,只能恨起陈道海来,那恨比天高,那泪比海深,钱财滚滚,都跑到皇上的内务府库中去了。临了去送陈道海回承德交差的时候,居然到场的只有袁守侗、彰宝、李湖三个人,场面够冷清的。

    不过陈道海也顾不上冷清不冷清了,他也有烦恼事。

    押解钱度的时候,这日子都到了五月十三日。进入夏季,夏日的太阳毒辣得很,这么老远的押到承德,凭钱度虚弱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下去。

    皇上曾经严令陈道海,无论如何,必须于七月二十三四日把钱度活着押解到承德明正典刑,这也是乾隆的唯一要求。

    自把钱度交到陈道海手中后,那云南省的官员都不管了,谁让陈道海逼得他们出了份子钱,来弥补所谓的钱案亏空。

    正式起解时,钱度已是气体虚弱,狼狈不堪,言语低微,根本没有往日的风采。

    云南官吏不理睬自己无所谓,陈道海可不怕这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就是尽量延长钱度生命嘛,有方法。

    贵州巡抚图思德上奏乾隆帝的奏折提到,

    “五月二十三日迎见钱度,身体瘦弱,语言低微,日仅食燕窝人参汤,别物不能下咽。”

    看来钱度的伙食着实不错,陈道海连燕窝人参都给他吃上了。

    为了不让钱度死在路上,陈道海可是洒了大把的银钱下去,洒得有点肉疼。

    只要不是进入府城辖区,陈道海都雇佣人把钱度从囚车中提出来,放入四抬大轿缓慢行走。若是进入府城,则专门让人改造了囚车,为了降温,在囚车内放了冰块;为了保持通风,还安排专人拿着大蒲扇给扇风。饮食也是极好的,照顾着钱度乃是江宁人,每顿都是二两白银起的江南饭食。

    当然,为了怕上面追究下来,说对死囚太好了,陈道海还自欺欺人地做了点表面文章。如到囚车前必先唾弃一口痰,以表示鄙视犯人。给钱度扇风的大蒲扇也特意做成了骷髅状。

    就这样,紧赶慢赶,陈道海昼夜兼程地赶向承德。

    五月二十八日过贵阳,六月初五出贵州,六月二十一日抵达湖北公安县,二十八日经由湖北襄阳县转道河南,七月二十一日抵达直隶磁州。

    工夫不负有心人,陈道海用尽了千方百计,总算让钱度活着一步步地靠近热河行宫。七月二十八日钱度解到保定,二十四日亥时,即晚上十一点,钱度按时解到了热河行宫。

    这趟差还真不是人干的,又耗精力又耗钱,这一路上跟洒钱似的自掏腰包多达千余两,总算交差了,估计乾隆看到自己这么尽心尽力,好歹会升自己的官吧!

    军机大臣也争分夺秒,当即对钱度进行了审讯。审讯共分八条:其一,怎样勒索下属;其二,如何强买强卖;其三,与朱一深有关的情节,并追究钱度之子钱酆在其中的责任;其五,埋藏隐瞒金银;其六,尚未完结的赔项;其七,关于钱酆带货物居留陈长均家一事;其八,纵容叶士俊。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式的审讯。开审的时间是七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在钱度被押解到热河的第二天。由于钱度被押到时已是深夜,其实中间相距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

    军机大臣按照所列条款逐一询问钱度,此时的钱度早已有气无声,但军机大臣还是坚持着走完了过场。当天乾隆帝即发谕旨:“钱度著即处斩。”

    陈道海顺利的完成了乾隆交代的任务,被提升为二等侍卫,和珅则因为一直呆在乾隆身旁深受宠爱,虽然二等侍卫衔不变,但迁补粘杆处侍卫,与乾隆的关系更进了一层。

    注:乾隆朝第5事--钱度倒卖官铜案。按照清廷的规定,云南首先要保证北京的宝泉、宝源两个铸钱局的用铜,每年计约630万斤;再就是保证云南本省的用铜,每年大约370多万斤。朝廷还规定,云南的铜分为三部分。一是“课铜”,约占总产量的近20%,作为税收上交朝廷;二是“官铜”,约占总产量的70%,由铜厂平价卖给官府,再由官府统一调拨;三是“私商铜”,约占10%,由开采者自由买卖。如此一来,全国各省几乎都到云南去采购。钱度上任后,直接掌管全省铜矿的开采、冶炼和销售。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先是将一大批亲信派往各铜厂去做官,掌握实权;继而指使他们利用“官铜”和“私商铜”之间的差价,投机倒把,倒买倒卖,成为名副其实的“铜蠹”。“私商铜”比起“课铜”、“官铜”来,数量少、价格高。钱度见有机可乘,便密令其亲信按最低价格大量收购“官铜”,然后再按“私商铜”的高价卖给铜贩子。这样,钱度很快便赚取了大量钱财。钱度除了象征性地拿出一些“犒劳”他的小喽啰,其余绝大部分都占为己有。与此同时,那些并非钱度亲信的铜矿开采者,为捞取个人实惠,也纷纷向钱度行贿,并照其亲信的样子大做投机生意。而一旦将钱赚到手,又拿出一些去报答那位钱大人。一时间,钱度财源滚滚,成了宦海中的暴发户。而官有厂矿最终下场却是亏空破产。

    1、袁守侗:山东长山人。乾隆九年举人,捐资得授内阁中书,做过军机处章京、侍读、吏部郎中等官。后经考试得任江西道御使,二十八年由浙江盐驿道调任广西按察使。三十四年丁父忧,命以三品京堂仍充军机处章京,后补太仆寺卿。不久又调任吏部侍郎,再调任刑部侍郎。

    7、彰宝(?—1777)鄂谟讬氏,满洲镶黄旗人,清朝大臣。 乾隆十三年,自翻译举人授内阁中书。十八年,授江苏淮安海防同知。累迁江宁布政使。三十年,授山西巡抚。三十二年,调江苏。三十四年,命驰驿往云南署巡抚。师征缅甸,署云贵总督,命出驻老官屯督饷,加太子太保。三十七年,劾云南巡抚诺木亲才识不能胜任,召还;又奏车里宣慰土司刀维屏逃匿,请裁土缺设专营,上从其议,定营名曰普安。寻实授云贵总督。三十九年,以病请解任。王锡事发,夺官,逮京师论斩。四十二年,卒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