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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二十五年,宫里传出一个消息,皇太子抱恙在身,暂不能参加每日的朝会。
初时众臣子并未将这消息放在心上,他们素日都是见过皇太子的,深知这位十五岁的青年生得极为健壮,料想不过是些小病,不过三五日便会在朝堂上重新见到皇太子殿上。
哪知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直至一年过去了,皇太子却再没在朝堂上出现过,不论众臣如何打听,二圣和宫中人等均说是太子所患之疾一直未曾痊愈,仍在内宫调养。
这得是什么病能让一个素体强健,几乎就没怎么生过病的国之太子一病不起到长达一年的时间连个面儿都不露一下,可见其中必有蹊跷。有些脑洞大的臣子已经在想是不是皇太子已然病逝,天帝天后怕这消息一放出去,大家伙儿又要逼着天帝纳妃,所以才秘而不宣,可若当真如此,那纸也是终究包不住火的啊?
这帮大臣们虽然心里各种着急上火,但是却再不敢跑到二圣面前明着说些什么,在和这两位陛下的长期斗智斗勇中,他们几乎就从没讨得了好去,不得不谨慎行事,继续变着法儿的想办法打听内宫中皇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情形。
然而他们就是脑洞再大,也绝不会想到,让他们操碎了心的皇太子殿下早就不在皇宫大内,甚至也不在大秦国中,而是早在一年前就乘船出海,去海外各国游学去了
。
作为天帝秦斐和天后周采薇的独子,秦周一生下来,那真是受尽了父母的万千疼爱,但他爹娘虽疼他,却绝不溺爱,因此当他因听多了那些扬帆远航的船长们的各种传奇冒险故事,以及海外种种风物之后,也想去海外一游时,采薇想到父亲也曾在海外游历数年,开阔了不少眼界见识,再一想如今大秦的航海技术比起之前已然安全了许多,便笑着答应了儿子所请。
至于秦斐,一听儿子要到海外游学,更是龙心大悦,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巴不得他第二天就收拾包袱走人,省得这熊孩子老在采薇面前跟他争宠,一想到接下来终于又可以和采薇过回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在儿子临走前秦斐难得再没对他吹胡子瞪眼过,还极大方的给了儿子十两银子做盘缠。
个头比起他爹还差那么丁点儿的秦周看着他爹丢给他的两锭银元宝,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不可置信的道:“爹,你是我亲爹吗?你儿子我马上要远渡万里重洋,去遍游世界,少说也要三年五载才能回来,你就给我十两银子,这哪儿够我花用啊,只怕还没走到泉州,就得用光了好吗?你少说也得给我个千八百两的银子才够使啊?”
秦斐笑眯眯地睨了他一眼,“你若是真拿着大把的银子出外游历,算什么本事?就算真的游遍全球,那也是银子的本事,不是你的本事。你不是整日自夸你聪明无双、智计百出,无论把你丢到哪儿都会活得滋润的不得了吗?你若是真是个聪明有本事的,便是一文钱盘缠没有,也当优哉游哉的遍游海外才是。儿子,真正展现你能力的时候到了,放心大胆的去吧,老子看好你哦!”让你个熊孩子整天在老子面前吹牛皮,看老子怎么治你。
秦周被他亲爹将了一军,当着母亲的面儿,又不愿认怂,便腰板一挺,脖子一昂,丢下一番豪言壮语,连那十两银子也没要,背起包袱转身就走。
采薇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笑道:“你这法子虽是有些故意刁难你儿子,不过倒也是极好的锻炼他生存能力的法子。不过,他虽当着你我的面儿,连这十两银子也没拿,只怕还是要偷偷回他寝宫去取他的私房银子的,毕竟他长这么大,虽说在国内也游历了三五次,但出海远游,去异国他乡还是头一次,不多带些银子,只怕他还是会有些心慌。”
秦斐得意道:“他既能想到,难道他老子还能想不到?我早把他存的那些私房银子给暗地里没收了,连他宫里太监宫女的私房银子也先全放到我这里,他就是想管宫人借都借不到。”
采薇见他笑得跟只狐狸似的,忍不住道:“周儿那句话真是问得好,你到底是他亲爹吗?”
秦斐把她往怀里一搂,唇贴在她耳边,“我是不是他亲爹,你这当娘的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他一边轻咬着她的耳垂,一边含糊不清的道:“阿薇,好容易这碍事的走了,不如咱们……”
对任何一对父母来说,和要出远门的儿子离别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只不过对大秦国的二圣来说,身为帝后的他们既然与常人不同,那么在面对这种离别之痛时,所用来纾解的法子自然也是非常人所能及。
咱们且不说这对帝后在长生殿里如何恩爱,以此来回忆当初造人时的种种甜蜜,单说这被亲爹狠坑了一把的皇太子秦周,见他爹那老狐狸铁公鸡,将他所有来钱的路子封得死死的,只得念叨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咬牙切齿的背着包袱溜出皇宫,往泉州而行。
其实就是真的身无分文,他也能一路好吃好喝的逛到泉州,毕竟从小到大,那么多小说故事不是白看的,就是光听他爹当年在外游荡的种种“英雄”事迹,他就能知道没钱用时,能搞来银子的十五种方法
。让他气不过的是他爹在态度上竟然如此抠门,而母亲竟然还站在他那一边。
“哼,父亲有什么了不起的,和自个比起来,唯一比他强的不就是娶了个好老婆吗?”秦周暗自下定决心,等他再回大秦皇宫时,他也要带着自已的妻子回去,爹常说他娶的爱妻是东方诸国最美的女子,那他就要娶一个西方诸国最美的女子做他的太子妃。
不一日,他行到泉州,打听到一队商队不日便将远航尼兰国,他便化名周秦,跑到那商队里做了一名水手,跟着船队出海而去。路上半点风浪没有,顺顺利利的到了尼兰国。
就靠着在船上跟翻译学得几句简单的尼兰,他就一个人游遍了尼兰国,然后再跟着一艘商船去往下一个国家。
不到两年的功夫,他已将同大秦有贸易往来的十几个西洋诸国都游了一个遍,只剩一个国家未去,便是西兰国。
因自幼听母亲和马丽姨妈讲了许多关于西兰国的风土人情,他对西兰国是极有些好感的,这两年遍游各国,又听人讲说及西兰国的种种先进强大之处,便刻意将它放在最后,足足留出来一年的时间打算在这西兰国好生游历学习一番。
然而,他却想不到,就在西兰国,他遇到了他此生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朱丽叶。
这秦周不愧是采薇和秦斐二人的儿子,完全继承了他外祖父的经商天才,他从大秦出发时,身上不过只有二两银子,可是当他在西洋诸国游历了两年,到达西兰国时,所拥有的资产足有两万镑西兰币,已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富翁,人人都称他为来自大秦的“汉德姆”,翻译成大秦的华文意思就是“高富帅”,西兰国都城林敦城的上流社交圈大门纷纷向他敞开,人人都以能和他攀谈为荣。
秦周虽说在大秦当了十多年的皇太子,见惯了大场面,又曾游历了十几个国家,可此时到了林敦城的上流社交圈,也不由得有些眼花缭乱。
这西兰国人是真开放,像大秦,他娘倡导了十几年□□平权,解放妇女,还没见像西兰国这样男男女女一道在一起吃吃喝喝,再牵手搭腰的跳跳小舞,说说情话什么的。他天性聪颖,学什么都极快,至于西兰语,他从小就从马丽姨妈那里学了一口字正腔圆的林敦音,他又是个一向会说话的,不过一周的功夫就把林敦城名门淑女给迷了神魂颠倒。
可是当哈维尔勋爵夫人的表妹朱丽叶出现在他眼前时,他那张从小能说会道,张口就是甜言蜜语的嘴突然就卡了壳,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他用手按了按砰砰直跳的右胸,有些忧伤地想,难道这就是西兰人常说的被爱神秋皮特之箭射中的感觉?
朱丽叶小姐并不是当晚舞会上最漂亮的女子,可是她身上有一种罕有气质,秦周也说不出她哪儿好,可一双眼睛就是粘在她身上,半点也移不开。
于是那一整个晚上,他再没请别的小姐跳过一支舞,从头到尾都跟在她的身边,甘当她的护花使者。得知她的住址后,第二天就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情书送过去,随信附上的还有九十九枝玫瑰花。
他甚至还学那些游吟诗人,在傍晚时分跑到朱丽叶姑娘的窗下,弹着鲁特琴唱情歌给她听,有的是他自已写的,有的则是《诗经》里经典名篇,像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那种
。
朱丽叶姑娘对他唱的大秦《诗经》很感兴趣,但是对他的求婚却十分委婉的表达了拒绝之意。
姑娘诚恳又带着几分疏离的说了一长串西兰语,翻译成华文就是:“周先生,你很好,你既英俊又多金,可你不是我生命中的盐,不是我眼中的苹果,我很抱歉拒绝你的求婚。”
秦周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女孩子拒绝,还是被他心爱的初恋女神,想想他在大秦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就有一大帮小姑娘变着法儿的想着亲近他、嫁给他,就是到了西洋诸国,没了太子身份的加持,凭他英俊的相貌,那也是引无数女子竟折腰,却没成想,到了他女神这儿,竟折戟沉沙,遭遇了他人生的头一次惨败。
第一次被拒绝的时候,秦周虽然胸口如遭锤击,很是难过了那么半天,但等到第二天,又重整旗鼓继续给女神写情书、送鲜花,你不是不爱我吗?那我就试着让你爱上我。毕竟他从小到大,还从没有做不成的事儿。
于是他终于收到了朱丽叶小姐写给他的第一封信,里头就一句话:谢谢你的厚爱,但请不要再打扰我,若您再继续下去,那将不是对我的赞美,而是对我的骚扰。
秦周顿时觉得委屈万分,自已这种种表衷情的方式怎么就被女神视为是骚扰了呢?他再也坐不住,立刻骑马跑到女神住的宅邸,还想再做一次努力,或者说亲自再跟女神告个别啥的,没想到人家早走了,据说是怕再被他缠上。
秦周万万没想到,自已使出浑身解数,狂追了半年女神,不但没能得到女神的芳心,还被人家嫌弃成这样,避之唯恐不及,顿时被打击得心灰意冷,再也不愿在西兰国这个伤心之地多待,收拾收拾行李,打算打道回国,去找他爹学两招追女人的绝技。
没成想,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回去的时候遇到海上大风暴,一个大浪就把他坐的船给拍沉了,还好他水性精熟,又会武功,抱着块船板游到一处荒岛上,虽然狼狈,到底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他爬上那处荒岛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西兰国的造船业给骂了一通,这要是他大秦制造的船只,能这么不经风浪吗,随便被个小浪花一拍就散了架。可是骂归骂,眼下在这荒岛上先活下去才是正经。
秦周倒也没担心会被饿死啥的,就算这岛上啥都没有,他就是靠捉海鱼吃也饿不死,后来发现这岛上竟有不少野生果子,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不用发愁吃饭问题之后,秦周就开始琢磨怎么从这荒岛离开,回到大秦去。他也是真个敢想敢干,打算自已造一艘船出来,大船造不了,也可以先造艘小船出来,每天出去划上几圈,说不准遇上哪个商队,就跟搭个顺风船回去了。
没成想,他还没把他的秦氏之舟给造好,就有一艘大船来接他了。他这才知道原来他爹娘还真没心大到真放他一个人在外头乱逛。他身边一直着几个暗卫来着,奉命保护他的安全,不到他性命不保、万不得已时绝不出手。
一想到自已这三年跑了这么远其实还在爹娘的眼皮子底了,秦周就一肚子不乐意,“母亲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有那几个暗卫也真是够鬼的,我怎么就始终没发现有人跟着我呢?”
采薇一点他额头,“他们若是被你发现了,也就称不上是暗卫了。第一次失恋的滋味如何呀?”
秦周哭丧着一张脸,“娘,三年不见,你怎么也不是我亲妈了,偏偏哪壶不壶不开提哪壶,非得提儿子的伤心事。”
秦斐在一边笑得更是欢畅,“伤心事?你爹我倒觉得是好事一桩
。”
见老爹仍是跟三年前一样,逢到机会就要插自已一刀,秦周气得本想瞪他一眼,但一想到他还要跟他爹讨教追女绝技,只得压下心头火气,装作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虚心求教,“敢问爹爹,好在哪儿了?”
“要不是失恋,只怕你也不想回来吧?”你要是不回来,我怎么把这皇位传给你,好提前当上皇带着妻子去享受人生呢。
“瞧父亲说的,儿子哪能不回来呢,就是想多带个媳妇回来给你们瞅瞅,却没想到……”秦周叹了口气,幽幽问道:“难道父亲就从没失过恋吗?”
“当然没有!”秦斐回答得那叫一个傲然自得,“我和你娘成亲之前,只见了你娘不到几面,就把她追到了手,直接洞房花烛夜,至于成亲后就是你娘倒追我啦!”
秦周赶紧虚心求教,“还请父亲传授儿子几招,免得让儿子堕了父亲的威名。”
秦斐正想着怎么让这小子心甘情愿的继承皇位呢,没想到他自已就上来咬勾了,当下眯着眼睛道:“这还不容易,等你坐上这把龙椅,爹马上就告诉这追女的三大秘诀。”
见儿子略一犹豫还是答应了下来,秦斐简直是心花怒放,这皇帝他早就不想干/了,秦周十五岁那年他就想禅位来着,硬是被采薇被劝住了,说是儿子还小,要让他出去游学几年再长长见识,眼下好容易儿子回来了,他怎么着也得把这个烫手山芋给丢出去,让儿子来替他坐这把龙椅。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正打算去找儿子商量他的继位大典,他儿子的贴身内侍已经一脸苍白的跑来跟他请罪了。
“陛下,都是奴婢们失职,竟然没看住太子殿下,早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太子殿下早已不知所踪,这是殿下留给您和天后娘娘的信。”
秦斐气得三两下拆开信一看,险些气得没掀桌,那信上就短短的一句话,“儿子觉得还是母亲说得对——‘绝知此事要躬行’,与其听父亲说再多取巧的法子,都不知儿子去多试几次,多谈几场恋爱。至于登基一事,常言道成家立业,儿子才媳妇都没有,怎么登基当皇帝,请爹爹娘亲放心,儿子这回不找着倾心相爱的媳妇,绝不回来见你们。”
逆子啊,这绝对是逆子啊!这熊孩子绝对是故意跟自已对着干,才打着找老婆的旗号给跑了出去。要是被他逮到,看他不打断他的腿,看他再跑。
然而让他更加火大的是,他派出去一堆暗卫,愣是没把秦周给逮回来,气得连当天的午饭都没吃。
采薇劝他道:“这么芝麻点大的事儿也值得你气成这样?儿子想找个媳妇回来也是好事,不过再多费两年功夫罢了。”
“你说得倒容易,再费上两年功夫?若是他过个五年、十年仍是没找着媳妇呢?他能耗得起,咱们可跟他耗不起。”他如今都快六十了,不赶紧趁着身子还硬朗,和采薇去游山玩水,再晚还玩个毛线啊,只能柱着拐杖在御花园里散散步。
采薇笑道:“瞧你把咱们儿子想得也太没用了,就他那样的,哪用得着花那么久才能娶到媳妇。那小子聪明着呢,最会吃一堑、长一智,先前咱们派的暗卫跟了他三年他都没发现,结果这回呢,你派出去的顶尖暗卫都被他给甩了。他先前失恋却是件好事,让他晓得不管他如何优秀,如何有自傲的本钱,也仍然赢不到某个女子的芳心,经此挫折,他再去追求女孩子时,姿态总会有些不一样,只怕要不了两年就能给咱们带个儿媳妇回来
。”
“那也得他像他老子一样运气好,能早早碰上自已的命定之人才成,若是他走遍大秦却遇不到一个让他动心的女子,怎么办?”秦斐顿时很有些犯愁。
采薇实在瞧不下去,凑过去亲亲他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生想想咱们怎么养好身子,这样便是儿子要到三五七年后才能回来,咱们那时也仍能蹦跶着出去游山玩水。”
事已至死,秦斐除了苦笑,还能怎样,其实若只是在国内四处转转看看风景啥的,他还真不介意儿子晚几年再回来,可他想得是和采薇一道去西兰国游览一番,一偿她多年的夙愿。他知道她一直都想去西兰国一游,当年要不是为了他,她早就实现了她的心愿,所以他早在心里头发誓,等有朝一日,一定要陪她去西兰国一游,这出海远游,自然是越年轻些越好。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想传位给秦周,没想到这小子属泥鳅的,溜的比兔子还快,眼下他除了继续派暗卫,也只能盼着儿子能早日找到意中人,然后乖乖回来继承皇位。
好在,这回秦周倒没让他失望,不到两年就跑回来了。
采薇和秦斐一听儿子回来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招了一堆太医到东宫,吓得赶紧跑过去一看,就见满屋子的太医都围在床前,把儿子围在当中,更是吓得不轻。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太医们是在给儿子怀里头抱着的一位姑娘诊脉。
自家儿子看上去情形也不大好,满面尘霜、憔悴不堪,看上去似是已疲累到了极点,却仍是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不撒手,一脸焦灼地盯着太医们的神色,等他们一诊完脉,就一叠声的问太医病势如何,还有没有得救。直到十个太医都跟他说性命无忧,他才终于安静下来。
秦斐和采薇都是经历过这种眼睁睁看着爱人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心,一看儿子眼中的神色就什么都明白了。
采薇给秦斐使了个眼色,秦斐会意,悄悄和太医们退了出去,采薇留下来陪着儿子,她不多问什么,只是递给他一杯热茶,静静的陪在他身边。等到太医们熬好药,采薇看着儿子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那姑娘喝了,又替她擦干净嘴角,她才开口劝道:“太医已经又给这位姑娘诊过脉了,都说已无性命之忧,只要精心调养,五日后便会醒来,一个月后便能下床走动,三个月后便会彻底痊愈,太医院这些太医的医术,你是知道的,若不然也不会巴巴的把她带回宫医治了。”
“既然太医已经打了保票,你不妨也先歇息一下,瞧你这样子,怕是为了赶回来,一连几天几夜都不眠不休吧?若是你的身子也垮了,又怎么好生照顾她呢?虽说这宫里不差人,可你能放心让别人来照料她?”
秦周听了母亲的话,叫了一声娘,那眼泪就先流出来了。采薇打小就没跟他念叨过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见儿子难过成这样,便如他小时候一样,将他搂到怀里,轻轻拍着他。
太子殿下到底是累得惨了,又加上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担心爱人的伤势,此刻扑在母亲,终于放松下来,不到片刻就沉沉睡去。
采薇将他平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让他们并排躺着,仍是守在床边。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她儿子就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去查看那姑娘的脉息,又要了水温柔无比的喂给她喝。看得采薇不由在心里头感慨,真不愧是她和秦斐的儿子,就是这般的用情至深。
等到晚上,秦周给那姑娘喂了碗粥,才出来陪着父母一道用膳。一家三口吃完饭,秦周见父母仍是什么也不问,只是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忍不住自已先开口道:“你们难道就没一句想问的吗?”
采薇道:“有什么好问的,你既然能把那姑娘带回来,可见是对她情根深种,你喜欢上的姑娘自然是好的,我儿子的眼光我这当娘的还会不放心吗?至于你们在外头经历了些什么,你想告诉我们知道我们就听听,你若是不想说也随你,我们只要知道你平安无事就好
。”
秦周被他亲娘这番话暖得心窝子都是烫的,抹了抹眼睛,开始跟他爹妈讲起他这第二段情史来。采薇这才知道原来这受伤昏迷的姑娘不但她儿子的心爱之人更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
原来那日他偷溜出皇宫,仗着自已的小聪明躲开了所有的暗卫,他本以为凭着自已的本事,连外国都游历过了,还曾经荒岛求生,到了自家国土上更是不会有什么事儿,没成想却是大风大浪没把他怎么样,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他这一路上也算小心,每到一处地方,就易容成另一番样貌打扮,可他再是小心谨慎,真容还是被一个人给窥探了去。
那人是个俗称的采/花大盗,而且还是那种男/女/通/吃的采/花大盗。那人专在夜里出没,是以见到了洗浴过后秦周的真容,顿时惊为天人,觉得平生从未见过这般标致的一个男人,一个没忍住,当天晚上就动手想把美男的菊花给采了。
这等道儿上的采/花/贼,那都是专门的作案工具的,秦周再是厉害,也着了那采/花贼独门秘制的迷香的道儿,虽然心里清楚,可是浑身使不出半点力气来,想喊也喊不出来,只得眼睁睁看着那银/贼一脸银笑地翻窗进来,乐滋滋地把他往肩上一扛,就飞檐走壁而去。
等到人家都开始扒他裤子了,他还是半点力气都没回复,只在心里头骂那些暗卫,怎么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还不赶紧来救驾。
眼见他马上要菊花不保,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侠客,和那采/花/贼恶斗了一场,凭着技高一筹,一镖伤了他的左臂,赶跑了贼人,才把他给救了下来,
他见那黑衣侠客冷冷朝自己看了一眼,便欲转身离去,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突然就能开口说话了,哑着嗓子大声跟那侠客求救。
他倒不是怕那采/花/贼去而复返,而是怕侠客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荒山野岭的,他又半点力气没有动弹不得,万一被野狼给吃了呢?
那侠客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用两根指头把他拎起来,脚下生风,不一时寻到一处寒潭,便将他毫不客气的丢了进去。丢下一句,“这迷香在冰水里泡上一刻钟便会自解,盼你经此一难,往后好自为之,万勿再对她人作出今日那银贼对你所作之丑行。”就转身飘然而去。
可是秦周那是能眼睁睁看自已救命恩人就这么飘然而去的主儿吗?当然不是,先前他就闻到这位大侠身上有那么一股子淡淡的幽香,后来再一听她说话的语声,立时便听出来她是个女侠,顿时就不淡定起来。
他从小就喜欢看各种闲书,最爱武侠小说里的种种刀光剑影,最喜欢看书里头那些女侠们仗剑走天下,斩尽不平事。此时终于见到他儿时最为仰慕的那种女侠,还是个活的,那能轻易就这样让她从自个的生命里溜走吗?绝对不能啊!
他倒也厉害,一俟身子恢复了力气,便赶紧从潭里跳出来,踉踉跄跄的去追他的女神去了。算他运气不错,到天明时竟还真给他追上了。
再然后的种种细节,秦周就开始语焉不详起来,含含糊糊的一笔带过,只说他打着拜师学艺的幌子,紧追着这姑娘不放,开始不过是想跟着她一道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来着,没想处着处着他发现自已爱上人家了
。
他这第二次坠入情网和第一次不同,第一次是一见钟情那种的,除了觉得人家小姐气质好,有着不同众人的美貌,对人家的性情啥的全都不知道,而这回则是日久生情,知道这姑娘是个什么性子,又曾经历了哪些过往,却仍是一头栽了进去,巴心巴肝的爱上人家了。
采薇那是什么眼神啊,又知子莫若母,见他神情中始终有那么一抹子惆怅,便问他,“是不是无论你如何追求人家,人家还是没答应你的求爱?”
秦周郁闷地点了点头,果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娘的眼睛。
“这回拒绝你的由头又是什么?”想不到自家儿子的情路竟然如此坎坷,难道是被他爹娘把幸运值用光了?
秦周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她只说我跟她是两条道儿上的人,不合适。其实我这回只跟她求了一次婚,见她不答应,也没再好意死缠烂打下去,免得又让人家姑娘觉得我打扰到了人家的生活,是在骚扰人家。”
“我跟她道了别,走了不到十里,突然想起来我身上还有几件帮她装着的东西没还给她,就又往回走。也幸亏我又回去了,才发现之前迷晕了我的那采/花/贼,先前被她打伤跑了,想是养好了伤,又找了好几个同伙来找她报仇来了,她武功虽好,可一个人哪是那么多坏人的对手啊?我赶到时,她虽然灭了好几个贼人,可受了好几处刀伤,更可恶的是那些贼人竟在刀上涂了种□□,要让她煎熬上七天七夜,受尽痛苦而死,我在当地找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治不了她的毒伤,我想太医院的太医们乃是国中最好的良医,就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我也不求能同她结缘一生,只求能把她治好,也算是还了我欠她的恩情,此后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由她,我……我只要她幸福开心自在就好……”
既然儿子话里已经透出来不想他们干涉他的情感问题的意思,采薇便打算丢开不管,由着他们两个自已去折腾,但每日仍会过去探望那姑娘,小坐上片刻。她是何等眼力,又是深知情中滋味的过来人,自那姑娘醒后,没多久就发现这姑娘看向自家儿子的眼神可并不是一丝波澜都没有哪!似乎对自家儿子也是很有些情意的,却一个劲儿的硬要压抑住,心中纳罕之余,便打算多管一回闲事,等那姑娘身子大好了,偷偷来跟她辞行时,直接挑明了问她。
采薇那口舌,就是秦斐都不是她对手,何况一个闯荡江湖,直来直去,并没多少心眼子的侠女,更何况这位一心为女人做主的天后娘娘是她在民间时就最为仰慕敬佩的女中豪杰。五句话后,侠女姑娘就流着眼泪开始跟自已的偶像倾诉起心中最大的隐秘来。
采薇这才知道,原来这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斩花女侠程青霜原来竟是官家之女,名唤孔梨,其父孔尚德曾做过礼部侍郎,后来致仕归家。因其父满脑子的三纲五常、道德文章,便不管朝庭已经开办女学,仍是不许家中女儿认字读书。
她幼时因羡慕兄弟们能够有先生来教他们读书,便时常去家塾偷听,被那教学先生看到后,便悄悄跟她说愿意偷偷儿给她授课,她想着这先生已是个头发都全白了的老头儿,又是自家叔公,便不疑有他,欢天喜地的答应了,每日午间偷偷溜到家塾里去跟着先生学习读书认字。
没成想头一次去上课,就被这位自家老叔公下药给那啥了,她那时还只有七岁,却不像一般的小女孩儿,遇事只会哭,半点主意都没有。
她质问叔公为何要对她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那老头子嘿嘿笑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让她自已不知检点,不守女人家的本分,竟妄想读书识字,主动送上门儿来
。
那人面兽心的老家伙还恐吓她,不许她说出去,还要她继续过来跟自已念书,若是她不从,他便将她已坏了名节的事儿抖露出去,看她还怎么说亲嫁个好人家。
孔梨万没想到明明是这禽兽欺负了她,不但不愁着遮掩,反倒还底气十足的想着恶人先告状。她当晚便告诉了母亲,想让母亲给自已做主。
哪知她母亲还没听她说完就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再说,狠狠责骂了她一顿,严令她再不许将这事说出去,让她绝了告发叔公罪行的念头,说说出去了吃亏受罪的只能是她自已,家族里当家的男人们从来只信男人说的话,是断不会相信她的胡言乱语的。
她见母亲也不帮着自已,便偏不信邪,瞅了一个阖家祭拜宗祠的大日子,趁着族中亲眷都在,当场将那老叔公的罪行揭发了出来。
谁知那老禽兽,竟然倒打一耙,说是他行得正,坐得端,乃是她小小年纪,看了些银书邪曲,竟生出银心来想要勾引于他。
更让她万想不到的是,那一大帮人竟然相信这老禽兽的话,觉得她一个年方七岁的幼女竟会去勾引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还说她是勾引不成反诬陷长辈,立刻将她口塞起来,五花大绑的绑回屋里,打算当晚就将她浸了猪笼,回头对外就说是因病而亡,反正这年头,就是高门大户里死上个把女孩儿也是常见的很。
也是她命不该绝,被沉塘时,遇到她师傅,将她救了下来,收她为徒。她对自家亲人早已绝望透顶,便自已改了姓,跟着师傅姓程,又请师傅给她新取了名字,叫做青霜。
因着她幼年这一番磨难,她学成一身武艺下山后,便专挑那些欺负女孩儿的采/花/贼来杀,若是遇上像当年害了她那老禽兽一般伪装起来的恶人,只要被她访实查明,也是二话不说就替女除害。是以江湖上便送了她一个外号——斩花女侠。
她之所以会救下秦周,也是因为她早就盯上那个采/花/大/盗,这才可巧救下了他,却没想到却给自已救了个大麻烦回来,更麻烦的是,这人竟还是皇太子殿下。若不他这么个身份的话,她还真介意和他从此双宿双飞。虽说她因着幼年的阴影,对男人很是有些接近不能,可是跟秦周在一起待了半年,什么不近/男/色的毛病都被他给治好了。
采薇听她说了这么多,早知她心结所在,便拉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其实你不过是过不了你心里那道坎。你虽然知道当年是你叔公对你做下了那十恶不赦的坏事儿,明知错不在你,可是却仍是隐隐觉得自已已失了贞节,怕配不上自已喜欢的人,怕他会心中介怀。”
程青霜听她一语中的,说出自已的心事,不由呜咽道:“我也知我原不该这样想,不该同那些读多了女德的妇人一般想法,不去怪那作恶之人,反倒怪起受害者来,可还是,毕竟女人们如此看重名节,还不是因为这世上男人们将它看得极重,便是我再觉得自已仍是冰清玉洁,可若是他……”
采薇轻抚她乌发,“别的男子我不敢说,可我这儿子是我亲自养大的,他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我若是把他教成个只知看重女子贞节的蠢物,也就没脸再活着了。”
“他是跟我说过知道了我曾遭过的那些罪,只会更加疼我爱我,半点也不会介意。可,可我没想到他竟是太子,若他是个平常男子,旁人也不会去管他娶的妻子如何如何,可他是太子,若做了他的妻子,若是被人翻出来我的身世,我怕会……”
“你怕他会遭人非议?好孩子,你只管放心,他若是连这么点子议论都摆不平,那他还怎么当这一国之主
。你若是心里也有他,和他真心相爱,便只管大大方方的嫁了他,便是前路有什么波折,你们一道迎风破浪就是。再说如今嫁到皇家也没那么多规矩,虽说你再不能行侠大义,可是身为未来的国母,你能为女人做更多的事。”
程青霜万料不到自已竟会如此好运,所爱之人是个好的,他娘更是个好上加好的,再也说不出半个不字,点头答应了要做采薇的儿媳妇。
不过也真如她所担心的那样,皇太子的喜讯一公布,就被些有心之人各种明察暗访的把太子妃的真实身份给扒了出来。
文武百官一听皇太子选中的太子妃不但是江湖草莽,身上竟还有这么个天大的污点,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遥想当年,他们对这位好容易才盼来的小皇子那是寄予了多大的厚望啊,没成想这棵皇家的独苗却是越长越让他们操心。
先是一病三年,害他们生出无数猜测来,好容易病好了,刚在朝堂上露了个面儿,又不见了,说是又病倒了,又是两年没见他人影儿,再冒出来,突然就说要娶皇太子妃了。他们这才知道合着先前压根就不是什么卧病在床,而是打着养病的旗号跑出去自已找老婆去了。
你说你非要自个去找媳妇也成,就算看不上自家温柔乖巧的闺女,好歹你也挑个身家清白的姑娘啊,怎么竟了个差点被家人沉塘浸猪笼的破/鞋呢?不成,他们就是个个以死相谏,也不能让自家未来的天子,还没成婚就已经头顶冒绿光。
他们也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和他爹一样不好惹,所以各种折子跟雪片一样飞到了皇帝陛下的案头,这帮臣子们打的如意算盘是,他们这回谏言的是太子妃的人选问题,可不是又要上书请他皇帝陛下再选个美纳个妃什么的,陛下虽然最不耐烦大臣们管他的私事,可是总不能眼瞅着儿子给他娶个这样名节有亏的儿媳妇回来吧?
事实上秦斐收到这一大堆奏折,心里头还真是挺高兴的,这就是跟他儿子谈判的资本啊!赶紧命人把儿子叫过来,把桌上一堆的奏折丢给他看。
秦周阴沉着脸随便翻看了几本,抬头问他:“爹,您该不会真要应了他们所请,干涉我的婚事吧?别忘了,我五岁时您就说过将来不管我的婚事的。”
秦斐把脸一板,“我那时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对儿子说的,但若是以一个国家的皇帝和皇太子而论的话——”
秦周知道他爹这是又跟他谈上条件了,咬牙切齿地道:“要怎么样爹才肯站在我这边?”
“这个容易,你当皇帝就成,那我就管不到你了。”秦斐笑得开心。
于是做了三十多年龙椅的元嘉秦斐终于如愿偿的卸下皇帝的重担,优哉游哉地喝茶看戏,看他儿子怎么和那帮朝臣们斗智斗勇,捍卫自己的爱情和爱人。
秦周先是还了未婚妻一个清白,将当年的事实真相查了个一清二楚,见还有大臣咬着她*一节不放,新帝便不耐烦的丢了一大堆史书到他跟前,“你自个睁大眼睛瞅瞅,那秦景帝的皇后、秦武帝的生母王氏,在入宫之前别说嫁过人,连孩子都生过。既然祖上有过这样的先例,到了朕这儿,有什么使不得的。”
而秦周登基大婚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颁下一道法典,严惩针对女性的各种性/侵/害,立时便赢得了大半国人的民心。
秦斐见儿子游刃有余地料理了这些事,不由得赞了一句“果真虎父无犬子,颇有乃父之风”,转头就收拾行李,迫不及待地带着爱妻乘船出海,一偿她昔年夙愿,往西兰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