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近乡情更怯

骁骑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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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前进正把一勺麻婆豆腐放到嘴里,听到这话,都忘了咀嚼。

    “你可别以为我是真的要做你的女朋友啊!”看刘前进的表情,瑞秋双手抱肩做惊吓状,“我是为了我的论文。我网上看到中国人流行,嗯,春节租女朋友回家过年。我就想让你租我当你的女友。我说了租的——但不要你花钱,只要我以你女朋友的身份和你的父母,嗯,也许还有别的亲人,朋友,近距离接触。”

    “求你了,这个论文对我真的很重要呀!”看刘前进还在发呆,瑞秋又作小女儿状,撒娇道。

    半天刘前进才反应过来:“那你为什么找我啊?”

    “你是我这次到中国第一个熟悉的人,嗯,经过了解,我相信你不会做伤害我的事,还有,你也是从美国来的,我想你能理解我。”

    “其实,我也是在帮你,你的妈妈看到你有了女朋友,也许一高兴,病就好了呢?”

    刘前进心底也不是没有疑虑,他一向是没女人缘的,如今天上掉下来一个美女,而且那么巧,弄错箱子,住同一个酒店,还要假扮女友,但想到瑞秋的话,母亲看到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也许真的病就好了。刘前进是独子,这些年都不在父母身边,感觉亏欠太多,但凡有一点能让父母宽慰的事,他都愿意做。另外,潜意识里,他还是很想和这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多相处一段时间的。

    那边,瑞秋已经从一个小卡包里把自己的驾照,学生证拿了出来,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刘前进拿学生证瞄了一眼,学生证上瑞秋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又伸手要拿驾照的时候,瑞秋按住驾照,说:“我是女人,你是男人,到你的家里去,嗯,好像应该是我担心你的吧?我要看你的ID。”

    刘前进掏出钱包,摸出一张犹他州驾照来,推到瑞秋面前。

    “好,成交!”瑞秋大声说,“Give me a five!”她举起一只手掌,刘前进稀里糊涂的也举起手跟她击了下掌,就算达成了这笔租赁女友的交易。

    行李问题解决了,刘前进归心似箭,饭后就准备回江北,瑞秋也说她酒店也只订了一天的,随时可以出发。两人一起来到虹桥高铁站,因为瑞秋拿的是外国护照,只能在窗口排队买票,一向有点吝啬地刘前进这次出奇的买了两张一等座,并且拒收了瑞秋要还他的车票钱。

    在回江北的高铁上,瑞秋好奇的问东问西,还摸出一个硬币来立在窗台上看会不会倒。刘前进说你不是来过中国吗?没坐过高铁?瑞秋说:“我上次来中国才十岁,2003年,那时候还没高铁,坐的卧铺车。”2003年,刘前进想起全家坐硬卧来上海旅游,说不定还曾跟10岁的瑞秋在浦东的某条街道上擦肩而过呢,那时自己20岁,父母正年富力强。

    后来再过了10年,2013年,刘前进也是这样,带着新婚的妻子坐高铁一等座,回江北举办婚礼,前妻叫于慧,聪明,漂亮,冷静。

    刘前进那时凭着两篇在自然期刊上的高引用次数文章,拿到了杰出人才绿卡,刚毕业的博士生申请EB1A绿卡并获批这件事在学校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于慧当时是硕士即将毕业的学生,中国人的圈子就这么大,平时也算熟悉,不知怎么的,就和刘前进交往起来。13年8月的时候,于慧忽然提出要结婚,刘前进当时被幸福击晕,没想太多就同意了。就在那个月,美国国务院公布的绿卡排期出现重大变化,原来和绿卡持有者结婚要等2年左右的F2A排期忽然变成了无需排期,意思是8月结婚并递交申请的话,于慧就可以直接转换身份,从持F1学生签证变成一种“身份调整状态”,即使不能很快拿到绿卡,在拿卡前也是拥有合法居留身份的了,可以工作,可以自由出入境,再不用去走找工作,拿工作签证,抽签,盼申请绿卡,等排期等一系列复杂漫长又惊险的流程。

    婚后,10月底,在刘前进父母强烈要求下,新婚的刘前进带了妻子回江北,父母尽其所能的操办了盛大的婚礼,那些天,母亲笑得好像比前半辈子都多。

    回到美国后,为了给妻子和以后的孩子一个更好生活环境,刘前进在父母资助下买了大房子。母亲一直等着抱孙子,小孩衣服准备了一大箱,但于慧说事业重要,坚持暂时不要孩子,对他的态度也一直不冷不热,刘前进沉浸在爱河里,对这一切后知后觉。

    虽然政策后来变动,排期到退,于慧在两年后才等来绿卡面试,但根据美国移民法,结婚超过两年拿到的绿卡就是永久绿卡了,省去了两年临时绿卡转正的那一关。拿到绿卡的第二个月,于慧提出离婚,她坦承并不爱刘前进,和他结婚只是为了身份,于慧没也要求什么财产分割,净身出了户,再无联系。刘前进又能说什么呢,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陪他生活了两年,给了他爱情,家庭,美好生活的幻觉,好像吹起一个五彩缤纷的大气泡,又刺破它,只留下漫天的水雾消散在空中。

    这件事对刘前进打击很大,他不愿再住在大房子里,那里满是回忆,厨房,过道,卧室,好像到处都是于慧的残影。

    刘前进瞒了父母近半年才告诉他们离婚了,还不敢说被骗了,只说是感情不和,双方协议分手。后来刘前进就没再回国,一直把头藏在沙子里,用研发来排遣悲哀。

    直到前一阵子,父亲几次电话催他回来,说母亲生了怪病,失眠,吃不下东西,人消瘦的厉害,特别想他,他知道母亲为什么生病,每次和他视频,母亲都要唠叨要他找个女朋友,还说,看不到他结婚抱孙子,死都不会瞑目,这是心病憋出来的病。

    看着正在送餐车里挑选零食的瑞秋,刘前进想,感谢瑞秋,母亲这次真的是会很高兴的,即使只是暂时的。

    上火车前,刘前进给家里发了条微信,很短,“我带女朋友回来,火车六点五十到站。”

    火车到江北高铁站的时候,刘前进的表哥陈海峰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远远看到他们,跑过来接过瑞秋的箱子,“弟妹,我来拿!”又看了看刘前进的箱子说,“还情侣箱呢。”瞄了几眼瑞秋的样子,陈海峰趁她不注意,冲刘前进竖起大拇指:“小进,你真行!”

    下到停车场的时候,顺着陈海峰的脚步,刘前进下意识地往一辆黑色帕萨特走去,却见旁边的宝马车灯亮了一下,白色宝马530车灯框和把手上都加了镀铬饰条,两前侧有仿M5的鲨鱼腮假出风口,屁股上还贴了只银色壁虎。陈海峰上去给瑞秋开车门的时候,刘前进问,换车了?

    “这都换的第二辆了。”陈海峰满不在乎的说。

    宝马车开出地库,在车流中穿梭,陈海峰边开车边说,“小进,你爸妈和我妈都在家里等着呢,饭菜都准备好了,今天不出去,就在家里吃。”刘前进嗯了一声,目光转向窗外,上次回来的时候,从高铁站到家这一段路还都是农村和荒地,五年过去,商品楼已经密密麻麻,四下里蔓延着,俨然平地起了个新城一般。

    瑞秋已把早上的热裤换下,穿了条黑色的西装九分裤,白球鞋,白底横条纹T恤,她在车上左顾右盼,问东问西,显然对江北这三线城市兴趣盎然。

    刘前进家住在城东一个高档小区里,小区里以双拼别墅为主,地上三层,地下两层,一家人已早早坐在客厅等候,刘前进父亲今天穿了件深蓝色半袖真丝T恤,束在黑色西裤里,露出金色H头的腰带来,母亲是件深红色真丝短袖上衣,黑裤子,两人都穿的很隆重。

    进得门来刘前进一眼就看到母亲,和记忆中那个有点富态,总是笑盈盈的人几乎判若两人,现在的母亲身形瘦削,眼窝下陷,因为兴奋,苍白的脸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刘前进一步跨过去,跪在母亲面前,眼泪夺眶而出,他恨自己的软弱,只顾自己的感受,逃避应该承担的责任,作为唯一的孩子,他是这个家延续下来的希望,娶妻,生子,照顾父母,是他应直面的生活义务。

    父亲把刘前进扶了起来,他比母亲好点,一头黑发明显是焗过的,眼角的鱼尾纹和消瘦的脸庞透露了这几年的操劳忙碌。

    刘前进的三姨——陈海峰的妈一边安慰正在擦眼泪的刘母,一边催促刘前进:“都别哭了,今天儿媳妇上门,哭啥,小进,还不快给大家介绍介绍,这闺女叫啥。”

    瑞秋立在一旁,有点手足无措,她显然没有预料有这种情况,但很快也反应过来,过去蹲在沙发旁,拉着刘母的手,轻轻拍着,一时间也不懂该怎么劝,只说:“好了,好了,妈妈,不哭了。”

    刘前进头有点大,不是说只是女朋友吗,现在又是儿媳妇,又叫妈妈的,这感觉是要直接做实,恨不得接下来就举办婚礼的节奏了。

    接下来介绍瑞秋,在火车上刘前进和她已经通过气,介绍了彼此一些情况,不至于临到头露马脚。刘前进介绍说女朋友叫Rachel,中文名吴蓓秋,25岁,美籍华裔,在加州大学读硕士,跟自己是网络上认识的。

    “网恋,”众人都露出了然的表情,但随即也有些担心,又是个研究生,年轻,还是异地网恋,这事儿有点悬,不过,大家相信刘前进的魅力,都带回老家见父母了,也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吧。

    晚餐很丰盛,刘父埋怨刘前进不早说带女朋友回来,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是直接叫海峰家酒楼的大厨带原料来家做的,陈海峰帮着解释:“姨父,小进这也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呢。”刘父这些年机械设备经销生意做的不错,走南闯北,颇有些见识,照顾到“儿媳妇”的口味,餐桌上是中西结合,除了一些各地名菜,鸡鸭鱼蟹,还摆了牛排,色拉,披萨,饮料有普洱,红白葡萄酒,啤酒,可乐雪碧。陈海峰开了红酒给大家倒上,刘父热情的不得了,挥着筷子,边说:“小吴,吃菜,吃菜。”边把一大块牛排夹到瑞秋面前的碟子里。

    瑞秋吃得很畅快,一杯红酒见了底,陈海峰又给她倒了啤酒,她几乎没动西餐,对专为她准备的一些海鲜也吃得不多,却偏爱几道又咸又辣的江北特色菜,边吃边说:“嗯,我喜欢吃辣。”一桌子人都露出赞赏的目光,前次那个于慧明明是湖南人,还不愿吃江北菜,说嫌辣。

    刘母这一顿据说吃了平时好几倍的量,一直在笑,话多的不得了,不停给瑞秋夹菜,几乎不像个病人。陈海峰更是插科打诨,调节气氛,时不时说些刘父刘母有福,刘前进眼光好,找的女朋友聪明漂亮之类的话,还代表大家把瑞秋夹得最多的一盘干煸芝麻鸡直接端到她面前,不准别人再吃。

    照顾到瑞秋的中文,跟她的对话都是普通话,而自己人之间的交流还是江北话,瑞秋听得多了,竟然也时不时冒出两句江北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晚宴持续了到9点多才结束,又聊了一会,陈海峰母子离去后,刘母带儿子和瑞秋去三楼看他们的房间,打开一扇房门,说保姆都打扫干净的换了新被子和新床单,瑞秋左顾右盼,也只看到这一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