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长歌何采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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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时节,贾敏得了风寒,请了医生来看之后,也说无大碍。原先大家都以为无甚大事,吃了药就好了,结果贾敏竟自此缠绵病榻,连花朝节林黛玉的六岁生辰都没有好好操持。

    从贾敏身子不大好之后,林黛玉就无心上课,成日里只守着母亲。

    然而,贾敏的身子一直没有起色,不管用了多少补药,她的脸色还是不可抑制的苍白下去了。终于,入秋的时候,贾敏去世了。

    林府上下,一片缟素,贾敏的丧礼,极致哀荣。不过,不管怎么样,终究人是不在了。

    林如海也仿佛骤然苍老。这个清贵之家的探花郎,经历过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也经历过人生至哀:少时丧父丧母,中年丧妻,且膝下无子。

    眼见着,林黛玉也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了。

    这个从出生开始就在父母宠爱下成长起来的小女孩,大概是遇到了从出生到现在起最令她伤痛的事情,母亲苍白的神色或许经年之后,还会在她的梦里浮现。

    林府的后院,也不可避免的沉寂下去。

    然而,沉寂之中,又仿佛有暗流涌动。

    白鹭是在又一次看到后院一位姓黄的姨娘穿着素白的裙裳,面上一派哀戚的,朝着前院方向而去的时候发现的。

    也是,现在不是林太太贾敏把持后院的时候了。林如海正二品高官,虽至中年,还是斯文儒雅,极富魅力,更别提膝下唯有一女。就是贾敏还在的时候,姨娘们还要找机会去林如海面前晃一晃,贾敏既已去世,哪怕林如海再没有欲望,姨娘们也不能放着大好的机会不管的。

    万一一朝有孕,这偌大的林府,百万的家产,可不就归自己孩子了吗?

    因而,这府里的人心,也渐渐浮躁起来了。

    女主人不在了,大家都是要为自己考虑一下的。

    最明显的,白鹭已经可以感受到林黛玉小院里,刚升上来的几个三等丫头,见天的往外跑。贾敏院子里的也是,大丫鬟到还好,小丫鬟们已经开始为前程东奔西跑了。几个姨娘的精气神也明显的起来了。虽是天天素服,也不难看出是经过精心打扮的。各个都宛如一支雨后的桃花,带着脆弱而精心的美。

    黛玉不知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总之,自贾敏去世后,她就一直是那种,看起来很悲哀的样子。每每林如海来看她,总是两个人说不上几句话,就开始相对垂泪。

    也许她是知道的吧,知道母亲去世不久,就开始有人蠢蠢欲动,觊觎着自己的父亲如觊觎一座巨大的宝库。

    许是林如海也知道,府里的气氛实在不适合林黛玉的成长,又恰好,远在京城的荣国公夫人,史老太君听说了女儿去世的消息,派人来接外孙女入京。

    于是,林如海决定,让女儿进京去。

    这一日,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白鹭收拾好之后照旧去小书房服侍黛玉。以往,白鹭只是将之视为一个文学作品里,及其符合历代才子审美的一个,只能出现于想象中的人物。这么长时间下来,她是真的有点喜欢这个女孩子了。既聪颖又漂亮,从小娇宠着长大还没有什么骄矜之气,偏偏又有着这样的身世。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怜惜。

    将一杯热茶,放到桌案上,白露试探着开口,道:

    “小姐,斯人已逝,但是活着的人还需为了她更好的活着呀。太太若知道您为了她的去世而不珍重自身,必定也是不能放心的。”

    “白鹭姐姐,你放心,我都知道的。只是知道归知道,这毕竟是我的母亲呀。”

    “玉儿,你若在家里如此的伤怀,不若去京城外祖家吧,去看看你母亲长大的地方,也散散心中郁结之气。”林如海推门进来,道。

    “我不愿去,父亲,这里才是我们的家呀。外祖家再好,也不是我该在的地方。”林黛玉当即否定道。

    林如海:“玉儿,父亲已经老了,且再没有续弦的意思的。你年龄尚小,身边没有女性长辈教导可怎么好呢?况且,你也没有姊妹兄弟帮衬,去了京城,还可以让我少些担忧。”

    “即是父亲不愿我留在这里,我去便罢了。”林黛玉说着,又垂下泪。

    “既如此,过几日你就随贾先生上京去吧。”说完,林如海转身就要出去。

    白鹭,白鹭已经被这一连串对话惊呆了!

    怪不得书上说林黛玉去京城只带了一个老嬷嬷,一个小丫鬟,还都不得用,怪不得贾府都说林黛玉用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家的。当然,林府财产被贾家接受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原来人家根本没考虑过到京城贾家之后该怎么办啊。

    感情这父女两个只凭嘴说就定下上京事宜啊!出远门去别家做客,什么事务都不安排好的吗?这就是府里没有女主人的坏处了吧。

    白鹭当机立断,开口道:“大人请留步。”

    看林如海停下来,并给自己一个疑惑的眼神,白鹭继续说道:

    “敢问老爷,小姐此次去京城要住多长时间?平日里用的东西是否都要带?带几个丫鬟?丫鬟的月例怎么发?此去贾家,小姐的一应花费,府里是不是要预备着,添到贾家账上?还有,是不是给小姐预备一房下人放到京城林府,预备着小姐跟您通信?京城的饭食约么着也与小姐的脾胃不大合的,要不要再带个厨娘?”

    顿一顿,又道:“再者说,便是要上京,也不是立时便能去的吧。眼下已经入秋多时,眼看着便要立冬了。便是我一个小小婢女也知道,越往京城去,该是越冷的,小姐身子又弱,倘是路中受了寒可怎么办?还是说,此去京城,老爷已经不打算让小姐回来了?若是如此,奴婢也无话可说,赶明便跟贾大人一道去京城吧。”

    林如海久久无言,片刻后,竟是笑了起来。

    “白鹭是吧,你很好,有你在玉儿身边,我可算是放心了。以后,玉儿身边的事,都归你管。上京事宜,你全盘决定,带什么人,收拾什么东西,你决定就好。慢慢准备着,明年春天再去京城。”

    说罢,再不停留,转身离去。

    “白鹭姐姐,你刚刚那样跟父亲说话,就不怕他生气吗?”林黛玉大大的眼睛里是更大的疑惑。

    “不怕呀。因为老爷知道我是为了小姐好才那样说的。小姐是老爷唯一的女儿,老爷爱屋及乌,不会对我生气的。”白鹭看着林黛玉的眼睛,认真道。

    “我去外祖家,还需要考虑那么多吗?那是我母亲的母亲的家呀。”

    “可是,那也并不只是小姐的外祖家呀。那个家里还会有舅舅、舅母、表哥、表妹、表嫂,这些人不一定会对小姐有很深的感情的。实际上,便是外祖母,也只是因为小姐你是她的女儿的女儿,才会对你另眼看待,不会真的如太太一样对小姐百依百顺的。小姐最能相信的,一是林家,你的父母家;再就是将来成亲后,你当家做主的,自己的家。不是自己或者父母当家,都是不能尽随心意的。”

    “嗯,我知道了。”